電車鈴在耳際連珠響起,台北火車站人潮洶湧,快速行走的人們臉上依稀能看出幾絲對假期剛結束的依依不捨。午後的陽光熾熱如火,母親的頸邊泛起了一圈汗珠,牽著我的手,繞過便利商店和郵局,轉了個彎,終於抵達位於中山北路的救國團「勵學中心」。
自從得知學校第二外語只能選修法文和西班牙文之後,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到外面學日文。母親順著我的心意帶我到各處詢問日文課程,找了幾家都覺得不是很理想,最後才決定到救國團看看。一踏入勵學中心開放式的大廳內,兩張靜置於斜陽下的桌子顯得悠哉而閒靜,嵌在右側書架上的綠色課程表像鱗片般向外側翻出,令人無法忽視,我迫不及待拿起一張來看,攤開,視線掃到第一排最初階的五十音。
這裡的老師教得好嗎?母親探問。「都教得不錯啊。」母親環顧四周,環境看起來挺乾淨寬敞,價格也很合理,問了我的意思,看我似乎也很滿意。那就試試看吧,她說,並讓我挑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時段,當場繳費報了名。
我的日文老師金子祐己是個日台雙國籍的女老師,有一頭俏麗的棕色捲髮和甜甜的笑容。她上課幽默風趣,標準的東京口音,聲音宏亮而俐落。學日文一開始最大的難題就是要背五十音,這一關聽起來容易,卻是極重要的關卡。老師利用一個月的時間教五十音,一堂三小時的課,時常會花一個多小時要我們當場手寫邊記憶,還會臨時抽考,如此教導下,我自然而然突破了大家認為困難的起步。之後的漫長光陰裡,金子老師都是用如此嚴謹的態度,帶領我們認識日文的變化、句型以及單字。上課時,我最喜歡跟著老師一同朗誦,隨著她的語調,我得以辨認出自己的發音是否正確,更重要的是,讓我培養出學語言最重要的「開口」勇氣。
學了日文,我覺得我的世界豁然開闊起來,我常常會督促自己接觸日文,看日文的雜誌,與日本人作朋友。高三那一年,我自告奮勇擔任了日本岸和田中學來台一對一接待生,也認識了除了金子老師以外的第一位日本朋友「西阪映美」。那天下午,我們坐在樹蔭下,涼風徐徐拂過,「今日はいい天気ですね。」我幾乎將金子老師教我的所有句型都用上了,不同於說英文時的害臊和羞愧,小小的成就感從心中湧上,好像融炎上偶然迸發出櫻花的那種奇異感動。日後我向老師提起這件事情,她很高興,勉勵我繼續努力。
我從來沒有停止救國團的日文學習,到北車上日文課逐漸成為我生活的一種日常,那條通往中山北路的七號出口,也變成我在北車走過最頻繁的一段路。上日文課對於總是忙碌於學校課業的我來說,竟是一種放鬆。有時,我在學校遇到一些不如意,或是因為成堆的考試和作業搞得身心俱疲,來到救國團,一切的煩惱似乎就會歷經一些特別的洗滌,金子老師不但教書,也交心,當我遇到生活上或是課業上的難題時,老師會適時給我一些建議,有時她看到我困倦的模樣,她也會主動關心我,為我打氣。放聲朗誦著日語文章和單字,沒有競爭壓力、沒有考試的簡單和規律,總能使我感到格外踏實,即便上課到晚上九點半,我仍半點不覺疲累,反而更佳精神奕奕。
時光荏苒,轉眼間,我成了大學生,開始接觸更多的人、事、物,學校多采多姿的活動填滿了我大部分的生活。大二開始,我雙主修日文,越深入日文這塊領域,就越發現自己是多麼喜歡日文,並認真考慮朝著這個領域繼續邁進。如今,學校的日文課和活動總是填滿了一週的行程表,但我永遠會保留一個小小的時段,給救國團、給金子老師。 展開下一期的簡章,我們班在課表上的位置已經成為救國團裡金子老師的課之中,第二高階的班級了。回想這這一路走來的歷程,我認為不管在身體還是心靈上,都已經過許多考驗和成長。救國團這一方空間,貫穿了我的中學時光,即便課業表現不好,我都知道,自己還有另一個小小的天地,可以無憂無慮,快樂學習,在救國團每一刻的停留,都成為我珍貴的學習記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