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初来救国团代课,完全出于偶然。
大学读外文系又出国攻读硕士回来的我,现在正不务正业从事剧场工作。大学同学赴美攻下博士战役前,请我帮忙代课照顾她的宝贝学生,我心想,不就是补习班吗?依据我过去教补习班的经验,恐怕就是以丰富的备课和犀利准确的步调,满足课外进修的成人学生,然而同学告诉我在救国团授课的感觉很不同,于是我抱着帮同学一个忙的心态来到这里。
第一次授课那天,我花了很多时间备课,并将剧场游戏搭入教材,想让学生在轻松的状态下充分练习,当时学生反应两极,有些要求我照之前老师的方式,有些玩得不亦乐乎。每期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,我和大部分的学生也建立出属于我们自己的默契,没想到,大部分的旧生和新生又接着报下一期,我们继续了与英文奋战及充满欢笑的两个月。和学生慢慢熟了,大家也变得开放许多,除了对英文的提问外,学生也会主动提出希望能补充哪方面的教材,老师我本人也很任性的评估学生状况增加应补充的、较让人迴避的文法概念,看着学生用英文表达越来越顺畅,或是听懂文法时豁然开朗的表情,总让我在下课时油然而生心理的踏实感,替下次备课的气力又添了柴火。
谁也没想到,在救国团授课反而成为我生活中最稳定的一块。第一个班级稳下来后,救国团邀请我再开新班。由于剧场排练多在晚间和週末,我便提供了白天的时间。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班是週二晨间班。开课那天,救国团的工作人员很兴奋地打电话告诉我:「老师,有十个人耶!」超乎我们的意料之外。走进教室的那一天,十张微笑的脸看着我,有年轻妈妈、退休老师、家庭主妇…大家在自我介绍时,纷纷说自己英文丢光了,要我浅浅慢慢地教,当中甚至有七十岁左右的阿嬷,为了在国外的孙子来学美语。的确,这个班的进度非常缓慢,却也非常扎实。这些「学生们」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大多是我的长辈,学习的时候态度好认真,七十岁的阿嬷尤其是。她的英文几乎是从零开始,也不识KK音标,一开始大家轮流唸对话时她总说「我跳过」,同学会替她打气,班长也私下和她多练习,但她还是拒绝开口说。到第三期,不知道是大家熟了,感情越来越好,或是气氛的营造,大家的打气生效,我发现她开始开口,虽然小小声、慢慢地,我想那是因为自信刚长出来一点点的关系吧。课后她开始拿着不太确定的单字来问我,我们花了很多时间矫正发音,到第四期,这个可爱的学生已经会主动发言,也放松了,甚至会边讲「I never eat steak, ㄏ一 喽,勾ㄏ一勒榴槤。」其实她曾经迟疑,「老苏,我那个英文讲不好ㄟ,所以我以前学英文一个礼拜就不想去了。」但我告诉她,她愿意开口讲,就已经是我的感动了!先敢讲英文,才有机会讲得好!至今将近一年,每每週二早晨走进教室,我们就像生活中认识的忘年之交,她们的微笑不变,英文的学习仍在,我们之间还多出了关心和了解,谁的身体不好、家人最近住院了、谁和老公出国玩,都是课堂间穿插的话题。晚上的班级也是,逢年过节还会举办主题班聚。最让我难忘的是去年国庆日,学生硬拉着我去看烟火。烟火灿烂,学生说:「很美吧!老师,我就是要妳看看,不然妳除了教课都关在剧场里面,这就是人生的风景!」正当我内心的小剧场正要上演感动剧码时,学生接着说:「那,老师,烟火的英文怎么说?」大家边大笑着边练习讲fireworks。而这些时光,成为我们生命中共享的吉光片羽,dust of the time,我无比珍惜。我能给你们的,是过去生命累积的知识分享,而你们给我的,是现在生命的丰富再创。
我常常告诉剧场工作的伙伴,在救国团的学生都是我的贵人,排练和演出都拜託不要动到他们的时间,每週的见面和教课对我来说好重要。因为他们愿意学习,让我教得好愉快好有成就感,因为他们愿意相信,很幸运地,一年多以前最初的偶然,结出美丽的相遇,并且仍在继续。